（河南新乡    郭延筠）

我的首马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马拉松献给了郑开。2014年3月30，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，我想我会因此记得这一天。

时隔一年，我依然因为结识跑马团的大伙而深感庆幸。联系名额、着装出行、餐饮住宿都有杰飞哥哥悉心安排指点。若非杰飞哥哥一力促成，耐心劝导，积极推动，我并没足够的行动力站在起跑线上。若非新乡跑吧团一众大哥的关心佑护，恐怕我的心理包袱会更大些。郑开前一周，跑步时着了凉，扭了脚，干脆请了两周的假，静心以待郑开。人生总要体验一次马拉松吧，就在河南人自己的主场，就在青春最美好的年纪，窃以为蛮有标志意义的。

提前一天去郑州，跟随大部队住在金河宾馆，和炎燚姐睡一张床。炎燚姐人称“火姑娘”，性情舒朗，语调柔软，给人一种畅快愉悦的感觉。和星星姐同屋，她的身材一如去年初相见，保养得体，训练有方。大家都很惊讶我从去年的特约记者摇身一变为上阵的跑友，纷纷热心给我打气。

晚饭去了相隔不远的大槐树，菜肴味道还算可口，各个姓氏的甲骨文渊源作为基本装潢随处可见。可惜利欲熏心，连一次性的筷子都要收费，第二天早餐时居然声称只能选择自助套餐。惹得同行的湖北大姐快言快语地骂他们只顾眼前利益，罔顾城市形象。湖北大姐三年内跑了二十个马拉松，真性情地在饭桌上放言“下辈子就当男人吧，可以对着红墙撒尿”。后来我忘记绑计时器，她亲和地躬身亲自帮我系紧。后来我在路上不觉想到，男人流泪在普世是三观里是丢人的事，我是女儿身怎么怕掉眼泪呢。

天不亮，星星姐带领一帮好友就先行出发了。大概五点钟就接连听到隔壁房间查房联络的声音。好歹组织安排周密有序，我们得以高枕无忧，充分休息调整后，七点钟才驱车赶往白沙。进入交通管制区，车开得飞快，心也逐渐雀跃起来。

新杰知道我要跑郑开试图解开自己的心结，建议我权且放空自己吧，只是去跑吧。炎燚姐说羡慕我正青春，敬佩我的魄力，平时疏于锻炼就敢上阵。我笑笑，其实我没什么大的志气，也没冀望一定要跑进530拿成绩，只是拿出爬山的心挑战下自己的极限。点开空间看到莹姐发“虽然不在你身边，依然希望明天的你可以绽放自己的光彩，从你身上看到百折不挠乐观向上的劲头，一路挺你”，不觉勇气倍增。如《小孩不笨2》所说，处于特殊情境的人儿真的需要别人的赞美鼓励，当是时真的毫不觉得矫情。

在检录处，大家遇到结识的跑友们一一寒暄叙旧，颇有“相逢何必曾相识”的意味。一时找不到卫生间，就玩味地打量着处于振奋状态的跑者们，看到惊艳扮相的葫芦娃蛇精团队，看到网上很火的“毛豆”正接受采访，一言以蔽之，标致美女。她是5小时的兔子，大家一窝蜂地找她去合影留念。没听到发令枪响，前面的跑友动起来时，我们才应激地蓄势待发。开跑后，自觉地跑在跑道右侧，追随大家的逗笑声见到了新乡的骄傲---牛人许锦绣，她和自己的丈夫推着牙牙学语的孩子，跑在夹道的紫荆花里，那样温情有爱的场景真是动人啊，不觉有种柔情涌动。

兴奋的劲头很快过去，喉咙深处韭菜包子的味道翻腾不息。一阵恶心后，只能抛开记忆的锚，想自己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。那款和KLMI同款的帽子提醒着它的华而不实，额前的发濡湿了贴在脸上，我只得迎着不算毒辣的日头闷头取掉。值得庆幸的是，有着微凉的小风拂过面颊，跑起来后并不燥热。

第一个水站是郑州新联校区的志愿者在服务，顾不得搜寻自己熟悉的校友，顾不上杰飞哥哥不得过量饮水的警告，抓起一瓶未开的水就跑。见到移动公厕的提示牌时，惊喜欣慰欢乐不一而足。可跑到近前，两列排队的跑友瞬间如大冬天被泼了一盆冷水，无奈只能泄气地继续向前跑。本来我的配速就不及大哥们，更不想耽误一点不必要的时间。

见到饮料站如饿狼般眼冒精光，见到水站那口干舌燥的感觉就愈加强烈点，于是遇到每个水站我都毫不顾忌形象地一通牛饮，边跑边把水拍打在裸露的肌肤上试图降温。遇到第三个排队甚少的移动厕所时，欣喜若狂地狂奔而去。无意识地瞥了眼镜子，被自己车祸现场的脸吓毁了。毛发凌乱，面目通红，眼眶下面残余的一抹妆痕极具戏剧性，防晒霜精华霜早被汗水冲刷干净。心里有一千和草泥马东奔西突，只得转移自己的注意力，试图遗忘这尴尬的既定事实。

十公里时，遇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干净女孩，她提速时建议我规律换气，她慢跑时不忘给我加油，本来想着结伴同行彼此鞭策呢，可埋头跑了一段时间后再没遇到。一路上附近村子里的小孩子挥舞着摘来的紫荆花，伸长脖子给跑友们加油呐喊。当我们跑过他们身边，纷纷加大了劲道试图与我们肢体碰撞。有些小孩甚至站在隔离线内侧，安保们纷纷斥责他们站在线外不得击掌。看着他们巴望的小脸，不忍拒绝又不愿虚耗体力，觉得安保们有必要维持秩序。后来自己的精神面临崩溃的边缘时，又觉得小孩子的欢快确实能给你无形中的正面能量。路过他们时，也会扯开嘴角用帽子拂过他们的小手。

快二十公里时，遇到一个束发的美女老师，我们边跑边侃。她是个豪爽的女汉子，曾为情所困选择了疯狂跑步，但如今鄙视为爱自弃的人，我们聊嗨了并肩一口气稳稳地跑了1公里。我们性情相契还算投缘，只可惜她的极限在将近半程，她说自己实在不能坚持了，我只得撇下她继续往前跑。

跑过半程终点回望来路时，跑道上的跑者已寥寥无几，很多人坚持不了，已然放弃上了缓慢前行的收容车。心里那点孤单的感觉像韭菜一样一茬一茬地生发出来，小腿的肌肉酸痛难忍。停下来摩挲了下硬实的肌肉，不由得甚是惶恐，大腿小腿冰冷冷的瘆人。想起杰飞哥哥说极限运动中用力不得法，最易拉伤肌肉，想到倘若自己坚持下来却跑瘸跑废了遗人笑柄。想到老妈若是知道我强己所难自讨苦吃必定骂我神经病，想到室友们“你那般自爱的人居然去跑郑开”的讪笑神情，怎一个五味杂陈了得。

缓步走一会，跑一会儿，极目处遇到一个被朋友鼓动来的跑者。我们俩都穿着立为的绿色T恤，彼此有一搭没一搭地调侃着跑到三十公里处，志愿者已经把计时带收起，他颇为懊丧地让我在地界处给他拍照留念。他说自己要赶回郑州了，我沉默着拉下脸孤身向前了。

记得杰飞哥哥说过，三十公里是黑色绝望期，扛不过三十公里就玩完了，扛过三十公里胜利就在眼前。迈着千钧重的步子往前挪，精疲力竭下不觉叫苦不迭，完全不科学不符合我的体质嘛，纵使跑过三十公里，我还是随时都会奔溃的节奏啊。

开封地段的公路已然解禁，但依然有附近村民的大叔看猴戏般兴致勃勃地围观，甚至吆喝道“你这样下去恐怕要垫底了，不如上车回去吧”“怎么还跑啊，还是回去吧”。我冷着脸不理他们，发了狠劲想和自己较真让他们看看，也想看看自己到底是否能经受住马拉松的考验，但悲哀的是，我的腿已经跑不起来了。力气像是被抽空了，腿不由自己的意志支配，但身体深处的疲乏和酸痛却属于自己。遇到一个红色帐篷时，工作人员在收拾盒饭，我不抱任何希望地表达了想要一瓶饮料的需求，他们友好地示意我可以自取，暗叹果真跑在最后的人要做好所有的心理准备，连关键时刻的饮料都是以这种乞讨者的姿态获得的啊。一瓶水可以是理所当然的待遇，一瓶水也可以是雪中送炭的善意。

我懊丧地挪着步子，萦绕在周身的无限悲凉难以抹去，想到去年龙亭外面遇到的郭亮友大爷，想到自己风华正茂的年纪居然撑不下郑开。想到樊凡的“给我一分钟，做风中的英雄”，失落和沉重难以形容。想到领我进跑马圈的张敬乐大哥，恐怕不能在终点处漂亮地相见了。想到杰飞哥哥曾经无限享受地说，马拉松是一场孤独的旅程，你要享受跑步的乐趣。我很想用刻骨铭心的现身说法告诉他，我只是觉得马拉松于当下的我，是一场孤独到死的战斗，没有硝烟没有厮杀声的自我战斗。你不知道你的极限在哪，你聆听着身体发出痛苦的信号，你试图与自己的极限较劲，不愿认输不甘心放弃，可你局限的体能就像一个不能自主的提线木偶，体质和训练是跑马的起码硬件，实力是不可小觑的首要因素，你终是不能凌驾体力之上超越更多。

后来想到海明威笔下那个与马林鱼搏斗的古巴老人，那个打不败的失败者，那个为了尊严和荣誉而战的悲剧的硬汉英雄。想到《荒岛求生》中的汤姆汉克斯在落魄孤独中思索人生的目的，而自己的责任和希望又在哪儿呢，找不到存在的意义，那曾与我同心的身影如今又在何处。我记得去年我站在终点见证了一群人的激情时刻，而今却没有心思没有兴致去为别人喝彩。想不到我如此喜欢独处的人，如今竟需要费心思派遣孤独。然而，然而，当下的自己竟不能打败自己，过不去心中的坎，微博上的心灵鸡汤，励志正面的案例统统对当下的我无济于事了。

在路边发一会呆，然后丧尸一样慢慢踱，后来突然地听到对面马拉松返回的大巴上有跑友冲我加油。听到这久违的善意的鼓气，心一下被震住了。我不想解读出更多的意义，当下的窘境别人会如何看待。快到金明广场时，一个蒙面的骑友冲我竖了下大拇指，转过脸，眼泪再也克制不住，压抑已久的眼泪猝不及防地往下滚。原谅我这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，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。背弃了理想，谁人都可以，谁人都可以。很久没这样不管不顾地哭了，卸下防卫，尝着阔别已久的眼泪的滋味，做人何必撑得那么坚强。明明流泪的时候，却忘了眼睛怎样去流泪。在我心目中的心灵栖息地，在我一直钟爱的大汴京，痛哭失声，只为自己哭。

哭了不知有多久，扯掉那件绿得耀眼的T恤。有人说绿色是激烈的象征自由的颜色，我想我会细心保存它浸透的眼泪。抹把脸给文昌书院的负责人打电话，我想我的自我修复已然完毕。我依然是那个打不倒的风风火火的女汉子，笑骂由人，洒脱做人。后来一些朋友追问我战绩如何，追问我有何见闻，我云淡风轻地说，成绩如何又怎样，我的视角里只有自己，后来只剩了自己。

为自己开跑，跑得痛痛快快，跑得狼狈不堪，跑得精疲力竭。有些情绪只有切身经历过才懂得，有些疯狂只属于二十岁，有些壮怀激烈的梦也只能匹配二十岁的青春。平凡的苦衷说爱说痛都太笼统，如果痛是一种形容，我会倔强到最终，叹息过再继续向前追。如哥哥所唱，风再起，继续追，默默忍泪向上游。命运不肯轻招手，我要做最强的泡沫。蜗牛也是牛，努力不会有极限，我愿那苦痛变力量，就算没人喝彩自己第一个被感动。

我不知道有什么值得歌颂，我只是想记下跑马时，我再想些什么。我记得风里传颂着一首歌，“这是起点，不是最终。想辉煌成功，就给失败伟大的鞠躬”。